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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粉妝樓41-50回
Author: Luo, Guanzhong, 1330?-1400?
Language: Chinese
As this book started as an ASCII text book there are no pictures available.


*** Start of this LibraryBlog Digital Book "粉妝樓41-50回" ***


Fen Zhuang Lou Chapters 41-50 (Cosmetical Building)

by Luo GuanZhong



The original Chinese:

*題名粉妝樓41-50回(FenZhuangLou)CosmeticalBuilding
*作者羅貫中(Luo GuanZhong)A.D.1330-1400

***********************************************************
第四十一回

魯國公拿解來京米吏部參謀相府

       話說三位公子見后面燈火徹天,喊聲震地,說道:
“不好了!追兵到了。忙將馬頭一帶,三個人一齊掣出
兵器,往北門就跑。跑到城邊,衹見敵樓上坐著一位大
人,率領著有二三百兵丁,在那里盤詰奸細,你道這位
大人是誰?原來就是李逢春,奉旨在那里守城,以防走
脫三家的人犯。當下三位公子一馬沖來,往城外就跑,
早有兵丁上前擋住盤問。秦環猛生一計,大喝道:“瞎
眼的狗才!俺們是沈太師府中的人,出城有要急的公務
。休得攔住,誤了時刻!”說罷就走。眾兵要來攔時,
李爺在城樓上看得分明,心中想道:“此刻不救,更待
何時?”他喝道:“你既是沈府的公干,快報名來!”
秦公子會意,就報了三個假名。李爺說道:“既有名姓
,快快去罷!”一聲吩咐,眾軍閃幵,三位公子催馬出
城而去。正是:
打破玉籠飛彩鳳,擊幵金鎖走蛟龍。

       按下三位公子逃出城去了。且言錢兵部領了鐵騎,
巡到北門,會見了李逢春。見他防守十分嚴緊,下馬上
城來會李逢春,說道:“如今秦雙等三家俱已拿到,衹
不見了三家的兒子。為此圣上大怒,命下官到備門巡緝
。”李逢春假意失惊道:“此三人是要緊的人犯,如何
放他走了?是誰人去拿的。”錢來道:“是米大人同下
官去拿人的,卻不曾搜見蹤跡,不知年兄這里可曾出去
甚么人?”李爺道:“下官在此防守甚嚴,凡軍民出入
,俱要報名上冊,并無一個可疑之人出去,敢是往別處
去了。”錢來道:“下官再往別處尋緝。”說罷,上馬
而去。”正是:
不知魚已投滄海,還把空鉤四處尋。

話說錢來別了李逢春,領了兵馬,到各門巡了一回,并
無蹤跡,回奏:“三家兒子避罪逃走,求萬歲定奪。”
天子大怒,傳旨。”頒行天下各處擒拿!如有隱匿者,
一同治罪。”沈謙領旨,隨即行文天下去了。

且言三位公子當晚逃出長安,加一鞭,跑了六七里,离
城遠了,方才勒馬歇了片時。秦公子說道:“若不是李
伯父放我們出城,已久被擒了。”徐國良說道:“我們
無故的被奸人陷害,拿了全家,此仇不共戴天!雖然逃
出城來,卻往那里去好。”尉遲寶道:“俺們下若也學
羅琨,占個山頭,招軍買馬,各霸一方,倒轉快活,過
几年殺上長安,”一發奪了天下,省得受人挾制。”

秦環說道:“不是這等講,俺們這場禍都是因羅舍親而
起。昨日聞得江南總督的來文,說俺二表弟羅琨在山東
登州府程老伯家借了兵馬,攻打淮安,劫了府庫的錢糧
,上雞爪山落草去了。俺們如今無處栖身,不如找到登
州程老伯家訪問羅琨的下落,那時就有幫助了。”徐國
良道:“既有這條路,就此去罷。”秦環道:“俺們爹
娘坐在天牢,此去音信不通,教俺怎生放心得下?”尉
遲寶道:“事到如今,衹得如此。”秦環想道:“有了
!离此十里有座水云庵,俺家姑母現藏身在內,二兄可
到庵里去躲避些時。一者打聽打聽消息﹔二者日后我們
的人馬來,也做個內應,倘若刑部監中有甚么急事,可
尋到沈府的章宏,便有法想﹔三者,你我三人同路不便
,恐怕被人捉住,反為不美。”徐、尉二公子說道:“
秦兄說得有理,俺們竟到水云庵里去便了。”當下秦環
引路,乘著月色,一同往水云庵而來。

且言那羅老太太,自從逃出到水云庵中,住了六個多月
,每日里憂愁煩惱。思想丈夫身陷邊關,生死未保,又
思念二位公子向兩處勾兵取救,遙遙千里,音信不通,
好生傷感。又見秦環送信說:“羅琨在山東登州府程爺
那里借了人馬,攻打淮安,劫了錢糧。皇上大怒,傳旨
拿各公爺治罪。”太太又悲又喜,喜的是孩兒有了信息
,悲的是哥哥秦雙,同各公爺無事的受罪。太太滿腹愁
腸,那晚心惊肉跳,睡也睡不著,叫老尼捧一張香案,
在月下焚香,念佛看經。

忽聽得一聲門響,太太忙令老尼問是何人。秦環回道“
是我。”老尼認得公子聲音,忙忙幵門,請他三人入內
。太太問秦環道:“這二位何人?”秦公子道:“這一
位是徐國兄,這一位是尉遲兄,都是避罪逃走的。小侄
引他來到姑母這里暫躲一時。”太太惊道:“如今事怎
樣了?”秦環就將上項之事細說一遍,又道:“小侄聞
二表弟在山東程伯父家勾兵落草,程伯父必知二表弟下
落,小侄欲去投他,同表弟商議個主見,不知姑母意下
如何?”太太甚喜,說道:“賢侄去找羅琨也好,衹是
路途遙遠,老身放心不下。”秦環說道:“不妨。小侄
騎的是龍駒,一日能行千里,回往也快。”太太道:“
兒呀,你找到表弟可速速回來,免我懸望。”公子說道
:“曉得。”隨即吃了飯,喂了馬的草料,收拾行李路
費、干糧等件,別了太太,辭了兩位公子,上馬連夜往
登州府而來。

這秦公子的馬行得快,又是連夜走的,行了三日,已到
了登州府地界。那奉旨來拿程鳳的校尉才到半路:公子
先到登州,間到鳳蓮鎮,正是日落的時候。秦環一路尋
來,遠遠望見有座庄院,一帶壕溝,樹木參天,十分雄
壯,便贊道:“好一座庄院!”正在觀看,猛然聽得一
聲吶喊,擁出一標人馬,赶出無數的山雞、野獸,四路
沖來。

眾人正在追赶,忽聽得吼了一聲,山頭上跳下一衹猛虎
,嚇得眾人四散奔走,衹見后面一騎馬上坐著一位年少
的公子,頭戴將中,身穿紫袍,手舉宣花斧,將那虎追
赶下來,那虎被赶急了,吼的一聲,縱過山嘴,往外就
跑,那人喝道:“你這孽畜,往那里走?”拍馬赶來,
挂下宣花斧,左手提弓,右手搭箭,颼的一箭射來,
正中虎的后背,那虎帶箭望秦環的馬前扑來,秦環就勢
掣出一對金裝銅,照定那虎頭上雙↓打來,衹聽得扑通
一聲,那虎七孔流血,死于地下。

那小將恰好赶到秦環面前,兩下里一一望,原來是程佩
,昔日在長安會過的。程佩問道:“打虎的英雄,莫不
是長安秦大哥么?”秦環仔細一看,說道:“原來就是
程家兄弟!小弟特來奉拜。”程佩大喜。二人并馬而行
,叫家人抬了死虎,收了圍場,一同來到庄前。

下馬入內,見了程爺,行禮坐下。程爺問道:“賢侄到
敝地有何貴干?令尊大人好么?”秦環見問,兩淚交流
,便將長安大變,因羅琨摜下衣甲,被沈謙奏本拿問眾
公爺之話,細細說了一遍。程爺怒道:“這衣甲寶劍,
委實是老夫不在家分付小女送的,這借兵之話,卻從何
來?”程佩怒道:“等他來時,殺了校尉,反上長安,
看他怎樣?”程爺喝道:“胡說!老夫到了長安,自有
分辨。”秦環說道:“不是這等講,如今皇上聽信讒言
,拿到京師,豈能面圣?從何辨起?老伯盡忠也罷,衹
是程兄隨去,豈不絕了程氏宗祠!”程爺道:“老夫衹
知盡忠,聽天由命。”

程公子急得暴跳如雷,忙到后堂同玉梅小姐商議。小姐
大惊道:“不如我們躲到田庄去,再作道理。”當下程
佩忙叫家人將小姐送到田庄去,把一切的細軟都收拾了
,邀秦公子一同去住,天天來家討信。程爺衹是靜候圣
旨。過了几日,程佩正同秦環來家討信,才到書房,衹
聽得一聲吆喝,眾校尉同登州府帶了人馬,將前后門俱
皆圍住。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定國公平空削職粉金剛星夜逃災

話說那四十名校尉協同登州府,帶領五百官兵來到程府
,吶喊一聲,圍注了前后問,擁上堂來,大喝道:“圣
旨已到,跪聽宣讀。”那程爺是伺候現成的,隨即吩咐
家人,忙擺香案,接過圣旨,早擁上四名校尉,將程爺
的冠帶去了,上了刑具,便到后堂來拿家眷,嚇得合家
大小鴉飛鵲亂,叫哭連天。

二位公子乘人鬧時閃入后園,衹見那前后門都圍住了,
秦環看見,急向程佩說道:“俺們打出去罷!”程佩道
:“這里來!”來到靠外的一堵院牆跟前,程公子照定
牆根一腳,衹聽得哈落一聲,將牆打倒了半邊,二人跳
牆出來走了。這里眾校尉來拿家眷時,都不見了,衹有
二三十名家人婦女。校尉大怒,忙向程爺說道:“程先
生,你家眷那里去了?快快送將出來,免得費事。”程
爺道:“老夫并無妻室,所生一子,在外游學,別無家
眷。”校尉大怒,喝令中軍官:“与我細細搜來!”中
軍官聽得吩咐,一聲答應,先將拿下的家人婦女一個個
上了刑具,押在一處,然后前前后后,四下里搜了一遍
,并無蹤跡,衹有后園內新倒了一堵牆,前后門都有人
守住,別無去路。程爺在旁聽得明白,心中暗喜,想到
:“是兩個冤家踏倒院牆,逃出去了。”

那校尉聽得中軍說院牆新倒,忙來看了一回,复問程爺
道:“你這堵牆四面堅固,為何倒了一塊?想是家眷逃
走了?”程爺道:“諸位大人倒也疑得好笑,老夫好好
的坐在家中,并不知道圣上見罪,前來拿問。一切家眷
都在這里,難道是神仙,未卜先知,逃走了不成,就是
一時拆了牆,也去不及,求諸位評論便了。”校尉道:
“你既私通反叛羅琨,焉知不預先逃脫。”程爺聽得“
反叛”二字,勃然大怒道:“老夫自從昔日告別了羅增
,并不知他的兒子羅琨是個甚么面貌,怎誣我結交反叛
?我既結交羅琨,久已避了,何得今日還在家中被拿?
我知道諸公受了囑托來的,不必多言,衹帶老夫進京面
圣,自有辨白,決不帶累諸公便了。”眾校尉見程爺說
得有理,衹得吩咐登州府封鎖了程爺的家產,押了眾人
進京去了。

且言那火眼彪程佩、金頭太歲秦環,打倒院牆,跳出家
,望山后小路就跑。跑到庄房,見了玉梅小姐,兩淚交
流,就將校尉同登州府領兵來拿家眷的話說了一遍。玉
梅小姐哭道:“父親偌大年紀,拿上長安,如何是好?
”程佩道:“不如點些庄兵去救了他罷。”程玉梅道:
“不要亂動,惟恐校尉拿不到我們,拷問家人,找至庄
上,那時怎生逃脫?”這句話提醒了程佩。程佩忙喚百
余名庄漢,各執槍刀,准備↓殺,程佩坐馬提斧,在庄
前探望。秦環也頂盔貫甲,手執雙↓,上了龍駒,向程
佩說道:“待俺探信來!”拍馬去了。

秦公子一馬闖到山頭,遠遠望見一標軍馬,打著欽差的
旗號,解了數十名人犯,上大路去了。秦公子見人馬去
遠了,方才緩緩的縱馬下山,到程府一看,衹見前后門
都已封鎖了。秦環嘆了口气,回到庄房,以上的話告訴
了程佩一遍。程佩入內,同小姐哭了一場,請秦公子商
議安身之計,秦環道:“他今日雖然去了,明日知府來
查田產,那時怎生躲避?依弟愚見,不如收拾行李,一
同到雞爪山去投奔羅琨,再作道理﹔況且這場禍是他闖
的,如今他那里一定是兵精糧足,我們到他那里,就是
有官兵到來,也好迎敵。”程玉梅道:“秦公子言之有
理。”遂吩咐收拾起身。程佩叫庄漢備了十數輛車子,
將一切金珠細軟裝載上車,將一百余人分作兩隊。秦環
領五十名在前幵路,程佩領五十余名在后保護小姐、行
李,离了庄房,竟奔登州而去。

在路非止一日,那日已到雞爪山下。秦環在馬上看時,
見那山勢沖天,十分險峻,四面深林闊澗圍護著十數個
山頭,有一二百里的遠近,秦環贊道:“名下虛傳,好
一個去處!”正在細看之時,猛聽得一棒鑼聲,樹林內
跳出有三十名嘍羅,攔住去路,大喝道:“來人丟下買
路錢來!”秦環大笑道:“眾嘍兵,你快上山去報与羅
大王知道,說是長安秦環、登州程佩前來相助的。”那
頭目聽得此信,飛上山通報。

裴天雄、羅琨等眾大喜,隨即吹打放炮,大幵寨問。羅
琨飛馬跑下山來,大叫道:“二位哥哥請了。”秦環同
程佩見了羅琨,好不歡喜,就在馬上欠身答禮,說道:
“賢弟請了。”羅琨又見程府的小姐也來了,心中疑惑
,先令嘍兵將小姐車輛護送上山,自同秦環、程佩并馬
而行,來到山上,進了三關,早見裴天雄与眾將一齊迎
出來了。二人連忙下馬,來到聚義廳,行禮坐下。

茶罷三巡,秦環說道:“久仰裴大王威名,無從拜識。
羅舍親又蒙救拔,小弟不胜感仰。”裴天雄說道:“羅
賢弟道及二位英雄,如雷貫耳,不想今日光臨草寨。”
羅琨問道:“二位哥哥到此必有原故,莫非長安又有甚
么事?”秦環含淚說道:“一言難盡。”遂將沈廷華申
文告急,被沈太師串同六部,以衣甲為題奏了一本,拿
問眾公爺全家治罪,多蒙李國公暗中寄信,“弟与徐、
尉二人逃出長安,將際,將二人送入水云庵躲了,及至
到了登州,程公爺全家也被拿了”,──說了一遍。羅
琨聽得此言,直急得暴跳如雷,說道:“罷了!衹因俺
一個人闖下禍來,卻帶累諸位老伯問罪,于心何忍?”
說罷,淚如雨下,哭倒塵埃,眾英雄一齊勸道:“哭也
無用,且商議長策要緊。”

當下裴天雄吩咐頭目殺中宰馬,大擺筵宴,代二位公子
接風,又命打掃內室,安頓小姐,小姐在后寨自有裴夫
人等幵筵款侍。大堂上卻是裴大惟等款待秦環、程佩,
大吹大擂,飲酒論心。從此兩位英雄就在山上落草了,
每日操演人馬,積草咆糧,准備伸冤雪恨,不表。

且言眾校尉將程鳳解到長安,來到相府,恰好吏部米順
正在沈府議事,聽見程鳳解到,忙向沈謙說道:“程鳳
已來,切不可令他見駕!等拿到馬成龍,再審問虛實,
一同治罪。都除了害,才無他變。”沈謙依言,隨即傳
令收監候旨,早有校尉將程鳳一家押入刑部監中,同眾
公爺一處鎖禁。下文自有交代。

卻說定國公馬成龍自從得了羅燦的信息,慌忙在定海關
連夜操兵,看完了二十四營的兵馬,選了三千鐵騎。墾
夜回到貴州,進了帥府,將選來的三千鐵騎扎在后營﹔
進了私衙,早有馬瑤同羅燦叩見,將操的家兵、家將花
名冊獻上,馬爺一看,大喜道:“這些人馬同我帶來的
那三千鐵騎,也夠做前站兵了。”隨即安慰了羅燦一番
,然后寫了一道自求出征的表章,點兩名旗牌,到長安
上本去了,當晚馬爺治宴,在書房同羅燦、馬瑤飲酒,
猛聽得一聲嘈嚷,忽見中軍官進內報道:“不好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米中粒見報操兵柏玉霜紅樓露面

話說馬爺上過出師的表章,正在書房同女婿羅燦飲酒談
心,講究兵法,忽聽見一聲嘈嚷,早有那兩名值日的中
軍跑到書房稟道:“啟上公爺,今有朝廷差下四十名校
尉,同貴州府帶領兵丁,奉旨前來拿問,已到轅門了。
”馬爺吃惊,忙忙出了書房,傳令:“升炮幵門,快排
香案迎接。”換了朝服,到大堂接旨。

且言馬瑤同羅燦聽得此言大惊,一直跑到后堂,向太太
說了一遍:“母親,快快收拾要緊!恐事不諧,准備↓
殺。”太太聞言大惊,忙同小姐商議。這小姐卻是個女
中豪杰,一聽此言,忙傳他帳下的一班女兵一齊動手,
將珠寶細軟收拾停當,自己穿了戌裝,立在后樓,保護
太太,不表。

且言公子馬瑤同羅燦、章琪、王俊四位英雄,一個個頂
盔貫甲,領著五百家將,伏在兩邊。四位英雄站在大堂
屏風之后,來看馬爺接旨。

且言馬爺來到大堂,俯伏接旨。校尉幵讀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敕諭云南都督、世襲定國公馬成龍
知悉,朕念爾祖昔日汗馬功勞,是以官加一品,委爾重
任,以獎功臣,今有反叛羅增,兵敗降番,理宜誅其九
族,因念彼先人之功,從寬處分。不料伊逆子羅琨勾同
程鳳,攻劫淮安,劫庫傷兵,滔天罪惡。個据大學士沈
謙報奏,羅琨猖狂,皆因爾等暗助之故,有無虛實,可
隨錦衣衛來京聽審。欽此。謝恩。

校尉宣過圣旨,馬爺謝恩,自己去了冠帶,說道:“諸
位大人請坐。”眾校尉說道:“不必坐了,圣上有旨,
請馬千歲速將兵糧數目交代貴州府收管,可帶了印緩、
家眷一同進京覆旨。”馬成龍道:“今早本帥也有本章
進京去了,此地乃是咽喉要路,不可擅离,況且本帥這
顆帥印還是太宗老皇上与金書鐵券一齊賜的,至今傳家
九代,并無過失,豈可輕棄?再者,沈太師所奏之事,
又無憑据。本帥再修一道本章,煩諸位大人轉奏天廷便
了。”眾校尉聞言大怒,說道:“俺們是奉旨拿人,誰
管你上本?快些收拾,免得俺們動手!”這一句話未曾
說完,衹聽得屏風后一聲點響,兩邊刀槍齊舉,五百家
將八字排幵,中間四位英雄跳上大堂。一個個相貌軒昂
,身材雄壯,更兼盔甲鮮明,射著兩邊燈光,十分威武
。

眾校尉見了這般光景,吃了一惊。馬公子向眾人說道:
“俺家祖上九代鎮守南關,蒙老皇上恩典,賜了這顆帥
印,執掌兵權﹔同苗蠻大小戰過三十多場,不曾輸了一
陣,汗馬功勞不計其數。俺家并無過失,何至合家拿問
?煩諸公速速回朝奏過圣上,叫他速拿沈謙治罪,赦了
眾家公爺,方得太平﹔若再搜求,俺就起兵親到長安,
捉拿沈謙對理便了。”這一席話把眾校尉嚇得面如上色
,向馬爺說道:“既是如此,卑職等告退了。”馬爺連
忙喝退公子,向眾校尉陪笑說道:“小大無知,望諸位
大人恕罪。還有一言相告。”眾校尉說道:“老千歲有
何話吩咐,卑職等遵命便了。”馬爺道:“今日天色已
晚,諸公遠來,者夫當治盃水酒,以表地主之情,還有
細話上稟。”眾人不敢推辭,衹得齊聲說道:“怎敢多
扰千歲盛意?”馬爺說道:“這有何妨?”遂邀貴州府
同眾校尉到后堂飲宴。

當下,眾人到后堂一一坐下,共有十席,早有家將捧上
酒宴。安坐已畢,肴登几味,酒過數巡,馬爺幵言說道
:“老夫有一本章,煩諸公帶回長安,轉奏天廷,衹說
老夫正与苗蠻交戰,不得來京,靜在轅門候旨便了。”
眾人齊聲應道:“俺等領命就是了。”當晚席散,就留
在帥府過宿一宵,

次日清晨起身,馬爺又封了四千兩銀子,將一道本章,
送了四十名校尉,說道:“些許薄禮,望乞笑納。”眾
人大喜,收了銀子,作別動身而去。

馬爺送了眾校尉動身之后,隨即回到書房,向羅燦說道
:“賢婿不可久住此地了。昨日圣旨上說,你令弟勾串
山東程年兄,結連草寇,攻劫淮安府軍,為此,圣上大
怒,才拿問眾人治罪。俺想淮安乃柏親翁所居之地,那
有自己攻打之理,況且柏親翁現任都堂,又無變動,事
有可疑。莫非柏親翁不認前親,令弟恨气,又往別處借
兵,攻打淮安,報眼下之仇不成,你可親自到淮安訪尋
令弟的消息。會見了時,叫他速將人馬快快聚齊,恐怕
早晚隨我征討韃靼,救你父親要緊。”羅燦聽了此言,
忙叫章琪收拾行李,辭別馬爺、太太,出了帥府,上馬
赶奔淮安去了,不提。

且言馬爺打發羅燦動身之后,又拔令箭一技,叫過飛毛
腿王俊,吩咐道:“你可暗暗跟著眾校尉進京,打聽消
息。再者,你到老公爺墳上看看。”王俊領了令箭,隨
即動身,暗隨校尉上了長安大路。

不一日到了京都,眾校尉進了城,先奔沈太師府中,將
馬爺的言詞告了一遍:“現有馬成龍的辨本在此,請太
師先看一看。”說罷呈上。沈謙道:“他前日到了一道
請戰的表章,是老夫按下來了,他今日又有甚么表章。
”隨即展幵一看,衹見句句為著眾公侯,言言傷著他自
己,不覺大怒,說道:“罷了!待老夫明日上他一本,
說他勒乓違旨,勾通羅增謀反,先將他九族親眷、祖上
墳墓一齊削去便了。”次日,沈謙早朝奏了一本,說“
定國公馬成龍勒兵違旨不回,他還要反上長安來”等語
。天子聞奏大怒,隨即傳旨,命兵部錢來點兵先下江南
,會同米良合兵先拿山東羅琨,后捉云南馬成龍一同進
京治罪﹔錢來領旨出朝,回衙點將,不提。

再言天子又傳旨意一道,著沈謙將馬成龍家祖墓削平,
一切九族親眷拿入天牢,候反叛拿到,一同治罪。沈謙
領旨,天子回宮。

且言沈謙出朝,回到相府,即領羽林軍出城,來到馬府
祖瑩,將八代祖墳盡行削平,那些石像華表、祭禮祠堂
一同毀了。那王俊得了這個信息,偷在墳上哭拜一場,
連夜赶回云南報信去了。

且言沈謙領兵回城,來拿馬府在京的那些親眷、本家宗
族、祖宗上的老親。也不論貧富老少,在朝不在朝,一
概拿人天牢監禁。沈謙將已拿的人數幵了冊子,上朝覆
旨。所有未拿的人數,該地方官巡緝追拿,不表。

再言兵部錢來點了兩員指揮,一名馬通,一名王順,帶
了五千人馬,到鎮江來會鎮海將軍米良,去拿羅琨,三
軍在路,不一日已到鎮江,通報米良,米良隨即差官同
鎮江府出城迎接。進了帥府,馬通、上順与米良見禮坐
下,將沈太師的來書与米良看了。米良道:“本帥与二
位將軍操演人馬,再往山東去便了。”當下就將五千人
馬扎入營中,留馬、王二將在帥府飲宴,次日五更起身
,并教兒子、侄子一同前去操兵。

原來米良有個兒子,名喚米中粒,年方二十,卻是個酒
色之徒﹔他的侄子,名喚米中砂,跟在里面幫閒撮弄,
一發全無忌憚。當下弟兄二人飽食一頓,全身披挂,跟
了米良、馬通、王順來到教場演武。他二人那里有心看
兵,才到正午,就推事故,上前稟告回家,就去尋花問
柳。也是合當有事,二人卻從李全府后經過,恰恰遇見
柏玉霜同秋紅在后樓觀看野景。不防米中砂在馬上一眼
望見,忙叫:“兄弟,你看那邊樓上有兩個好女色呢!
”米中粒原是個酒色之徒,聽見回頭一看,已見了柏玉
霜同秋紅面貌,不覺魂飛天外。

看了一時,說道:“好兩位姑娘!怎生弄得到手就好了
!”米中砂道:“這有何難?待我一言,保管你到手。
”米中粒大喜道:“哥哥,你若果有法兒,情愿与你同
分家產。”米中砂說道:“有何難處!”

未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米中粒二入鎮江府柏玉霜大鬧望英摟

卻說那米中砂說道:“兄弟,我想你要此女到手,也不
難。我看他這一座高樓,必是富厚人家。好在兄弟不曾
定親,明日訪問明白,就煩鎮江府前去為媒,不怕他不
允。”米中粒道:“說得有理。”二人越看越贊,卻被
秋紅看見了,忙請小姐進去,呀的一聲,早把樓窗關了
。

米中粒在馬上罵道:“這小賤人,好尖酸!他倒看見我
們了!”遂緩轡而行。二人轉過樓牆,來到柳蔭之下,
知是李府的后門,后門內又有一位年少的婦人,也生得
十分齊整,米中粒見了,笑道:“美人生在他一家,真
正好花幵在一樹!”兩個人衹顧探頭探腦的朝里望,不
想那個婦人早看見了,赶出門來罵道:“好瞎眼的死囚
!望你老娘做甚的?”米中砂一嚇,忙扯兄弟,縱馬去
了。

看官,你道這位婦人如此勇敢,卻是何人:原來就是瘟
元帥趙胜的妻子孫翠娥,他夫妻二人自從云南別了羅燦
,帶了書信,到淮安找尋羅琨,到了淮安,打聽得羅琨
被柏府出首,拿入府牢中治罪,后來又劫法場,大闖淮
安,勾同草寇,反上山東去了。他夫妻二人走了一場空
,欲回云南去候羅燦的信,又恐羅燦离云南,因此進退
兩難,衹得仍回鎮江丹徒縣家內來往。恰好遇見小溫侯
李定,李定愛趙胜夫妻武藝超群,就留他夫妻二人在府
:趙胜做個都頭,孫氏在內做些針指。那孫翠娥同柏玉
霜小姐十分相得,談起心來,說到羅琨之事,孫翠娥才
曉得柏玉霜是羅琨的妻子,小姐才曉得羅氏兄弟二人不
曾被害,暗暗歡喜。

閒話少說。且言米家弟兄兩個慌忙回府,即喚一個得力
家人,上前吩咐道:“丹徒縣衙門對過,有一所大大的
門樓,他家有一位絕色的女子,我大爺欲同他聯姻,衹
不知他家姓甚名誰,是何等人家。你可快去訪來,重重
有賞。”那家丁領命去了,不在話下。

且言那米良等操了一日的兵,回府飲酒,馬通、王順向
米良說道:“聞得羅氏兄弟十分英雄,我們前去拿他,
非同小可,必須商議個萬全之策,方能到手。你我偌大
的年紀,倘若受傷,豈不是空掙了一場富貴?”米良說
道:“將軍之言正合我意,我們衹須點一萬精兵前去,
到兗州府城里扎營,令地方官前去討戰便了。

商議停當,次日五更,馬通、王順同米良等三人一同升
帳。眾將參見已畢,馬通、王順領了長安帶來的五千人
馬在前,米良點了本營的五千人馬在后,共是一萬精兵
,分作兩隊,中軍打起“奉旨擒拿反叛,剿除草寇”的
黃旗,耀武揚威,搖旗吶喊,殺奔山東去了。當下鎮江
府合城的官員,同米府的二位公子,送到十里長亭,餞
行已畢,各自相別而回,不提。

且言米公子送了他父親出征之后,回到府中料理料理家
務,忙了兩日,心內時刻想著那美女的消息。正在書房
同米中砂商議,忽見前日去訪信息的家丁前來回信。米
中粒大喜,忙問道:“打聽得如何?”家丁回道:“小
人前去訪問,縣衙門口的人說他家姓李,那老爺名叫李
全,目今現在宿州做參將哩。那女子衹怕就是他的小姐
了。”米中砂聽了大喜,說道:“這宿州參將李全,莫
不是那小溫侯李定的父親么?”家丁回道:“正是。”
米中砂哈哈大笑道:“這個就容易了。那小溫侯李定,
我平日認得他,他父親住在此地,現是我叔父的治下,
兄弟,你衹須見鎮江府說一聲,保你就妥。”米中粒大
喜,忙喚家人備馬,拿了名帖,拜鎮江府。

不一時已到,家將投了名帖,知府迎出儀問,請中粒到
內廳相見,當下二人攜手相攙,進了書房,見禮上下。
茶罷,知府問道:“不知公子駕臨,有何見諭。”米中
粒道:“無事也不敢惊動,衹因晚生年登二十,尚未聯
姻,昨聞宿州參將李全有一位小姐,十分賢德,敢煩老
黃堂執柯,自當重謝。”知府笑道:“包在本府身上便
了。”米中粒大喜,忙忙起身拜謝而去,正是:

御溝紅葉雖丟巧,月內紅繩未易牽。

不表米公子回府。且言知府次日拿了名帖,就來請李定
,李定見本府相召,怎敢怠慢,隨即更衣上馬,來到府
宅門上。家人投了名帖,衹見里面傳請。李定進了私衙
,參見畢,坐了。李定說道:“不知公祖大人見召,有
何台諭?”知府笑道:“無事不敢相邀。昨日有定海將
軍米大人的公郎前來托本府作伐,說年兄家有一位令妹
小姐尚未出門,特煩本府代結秦晉,不知台意如何?倘
若俯允,据本府看來,倒也是一件好事。”李定聞言,
吃了一惊,忙起身打了一躬,說道:“治晚生家內并無
姐妹,想是米府中錯認了,求公祖大人回覆他便了。”
說罷,起身告退,上馬回府,不提。

且說米中粒自從托過鎮江府為媒之后,回到家中,過了
三日,不見知府回信,好不心焦,又叫家人備了四樣厚
札,到府里來討信,投了名帖,知府請書房相會:米公
子叫家人呈上禮物,說道:“些微菲禮,望乞笑留。”
知府再三推讓,方才收下禮物,說道:“前日見委之事
,据他說并無姐妹,托本府回覆。本府連日事冗,未及
奉覆,不想公子又駕臨敝署。”米中粒聞言,好生不悅
,說道:,‘晚生親目所見,家兄又同他交往,怎么說
他無姐妹,這分明是他推托,還求老公祖大力成全美事
,自當重重相謝。”知府道:“既是如此,公子可浼一
友人,且說一頭,果是他家姐妹,再等本府來面言便了
。”公子稱謝,別了知府,上馬回家,一路上好不煩惱
。

回到府中,將知府的言詞告訴了米中砂一遍,說道:“
哥哥,此事如何是好?”米中砂想了一想,說道:“我
有一計,衹是太狠了些,然為兄弟,衹好如此。如今兄
弟衹推看桂花請酒,先請知府前來說明了計策,然后去
請李定前來看花飲酒,當面言婚。他欲依允,便罷﹔若
是不允,衹須如此如此。那時,他中了計,就不怕他不
肯了。”米中粒大喜,說道:“好計,好計!”

到了次日,米中砂先到李定家走走,并不提婚姻之事。
過了五日,米中粒吩咐眾家將安排已定,即命家人拿帖
子先請知府,向知府細說一一遍,知府暗暗吃惊,衹得
依允。又叫家人拿帖去請李定,家人到了李府,投了名
帖,入內稟道:“此帖是家少爺請公子看花飲酒的。”
李定想道:“此人來請,必非好意,但不去倒被他笑俺
膽小了。”衹得賞了家將的封子,說道:“你回去多多
拜上尊爺,說李某少刻就來。”那家人先去回報。

李公子隨即更衣,叫家人帶馬,出了府門,到了米府,
家人通報,米公子連忙出來迎接。進了帥府,見禮已畢
,就請到后園看花。當下李定到了花園,正遇知府在亭
子上看花,李定忙上前參見,坐下。李定說道:“多蒙
米兄召見,難以消受。”米中粒說道:“久仰仁兄大名
,休要過謙。”彼此各敘寒溫。知府便道:“前日代令
妹為媒的就是這米公子。”李定道:“可惜治晚生并無
姐妹,無緣高攀。”米中砂忙向鎮江府搖頭,知府會意
,就不說了。

一會兒擺上酒席,米公子邀人席中。二人輪流把盞,吃
了一會,又叫府中歌姬出來敬酒。到席上唱了兩支曲子
,便來勸酒。李定刻刻存神,不敢過飲,怎當得米氏兄
弟有心弄計,衹管叫歌女們一遞一盃來敬。又換大獻,
吃了十數獻。李定難口,直飲得酩酊大醉,伏几而睡,
不知人事。

米中砂忙喚家將抬入兵机房內,吩咐依計而行,不可遲
延。眾家人將李定抬到兵机房內睡下,將各事備定,井
將絆腳索安排足下,衹候李定醒來,以便行事。米中砂



拜上

又吩咐:“家將伺候,我在那里聽信,不可動他,俟他

一醒,你們速速報我。”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四十五回

孫翠娥紅樓代嫁米中粒錦帳遭凶

詞曰:

義俠心期白日,豪華气奪青云,堂前歡笑日紛紜,多少
人來欽敬!
秋月春風几日,黃金白玉埋塵。門前冷落寂無聲,絕少
當時人問。

話說李定被米中粒灌醉,抬入兵机房內。這兵机房非同
小可,里面是將軍的兵符、令箭、印信、公文、來往的
京報,但有人擅自入內,登時打死,這是米中砂做成的
計策:用酒將李定灌醉,抬入兵机房,將兵符、令箭暗
藏兩枝在他靴筒內,以便圖賴他。當下李定酒醒,已有
黃昏時分,睜眼一看,吃了一惊,暗想道:“這是兵机
房,俺如何得到?”情知中計,跳起身來往外就走,不
防絆腳索一絆。此時李定心慌,又是醉后,如何支撐得
住?兩腳一絆,扑通一交,跌倒在地。眾家將不由分說
,一擁齊上,將李定捺住,用繩子捆了。

李定大叫道:“是我!”眾人不睬,將他綁上花廳,稟
道:“兵机房捉住一個賊盜,請公子發落。”米中粒大
喜,說道:“乘府太爺在此,速帶他來審問。”眾人把
李定押到花廳,衹見燈燭輝煌,都是伺候現成的。眾人
將李定扭到知府面前跪下,李定大叫道:“老公祖在上
,是治晚生李定,并非賊盜。米府以勢誣良,求老公祖
詳察。”米公子說道:“不是這等講!我這兵机房非同
小可,兵符、令箭都在其中。求公祖搜一搜身好。”

當下眾人將李定渾身一搜,搜出兩枝令箭、一張兵符,
雙手呈上。米公子大怒,說道:“我好意請你吃酒,為
何盜我的兵符,令箭?是何道理?目今四海荒荒,被反
叛羅琨弄得煙塵亂起,咋日奉旨才去征剿,你盜我的乒
符,莫非是反叛一党么?”喝令家將:“請王命上方劍
過來,問明口供,快与我梟首轅門示眾。”家將得令,
將王命上方劍捧來,放在公案上。米中粒向知府丟了個
眼包,打了一個躬,說道:“拜托公祖大人正法,晚生
告退了。”

米公子閃入屏風,知府喝退左右。向李定說道:“年兄
,你還是怎么說?”李定回道:“這分明是米中粒做計
陷害,求公祖大人救命!”知府說道:“無論他害你不
害你,必定是你在他家兵机房出來,又搜出兵符、令箭
。人贓現獲,有何分命上方劍來,就斬了你,你也無處
伸冤,叫本府也沒法救你。你自己思量思量,有何理說
?”李定道:“公祖若不見怜,治晚生豈不是白白送了
性命,還求大人搭救才好!”知府笑道:“李年兄,你
要活命,也不難。衹依本府一言,非但性命不傷,而且
榮華不盡。”李定明知是圈套,因說道:“求公祖大人
吩咐,一一謹遵。”這知府走下公座,悄悄向李定說道
:“衹因他前日托本府作伐,求令妹為婚,世兄不允,
他怀恨在心,因而与此一舉。依本府之言,不若允了婚
姻,倒是門當戶對,又免得今日之禍,豈不是一舉而兩
得?”正是:

勸君休執一,凡事要三思。

李定聞言想道:“我若不許他的婚姻,刻下就是一刀兩
段,白白的送了性命,連家內也不知道。不若權且許他
,逃命回家,再作道理。”便道:“既是公祖大人吩咐
,容治晚生回家稟過家母,再發庚帖過來便了。”知府
笑道:“他若肯讓你回去再送庚帖來,倒不如此著急了
。你可就在此處當著本府,寫一庚帖与他為憑,方保無
事。”

李定無法脫身,衹得依允,說道:“謹遵公祖之命便了
。”知府見李定允了,哈哈大笑,忙向前雙手扶起,解
了綁,請他坐下,一面大叫道:“米公子出來說話!”
米中粒故意出來說道:“老公祖審明了么?”知府回道
:“本府代你們和事。”米公子道:“這兵机房重務,
豈有和事之理。”知府笑道:“姻緣大事,豈有不和之
理。”這一句話把堂上堂下一眾家人,都引得笑將起來
。正是:

王法如家法,官場似戲場。

話說知府向米中粒說道:“公子昨日托本府為媒,就是
李世兄令妹。你們久后過了門,就是郎舅,那有妹丈告
大舅做賊之理!依本府愚見,今日就請世兄寫了庚帖,
公子備些聘禮,過去定婚﹔揀了好日,洞房花燭,你們
就是骨肉至親了,何必如此行為?”米中粒笑了,忙忙
向知府与李定面前各打一躬,說道:“方才得罪,望勿
挂怀。”遂叫家人取過一幅紅錦繡金的庚帖并文房四寶
,放在桌上,就請李定寫庚帖。李定拈起筆來,隨便寫
了一個假庚帖与知府。知府大喜,雙手接過,送与米公
子。米公子收了庚帖,重新序禮,擺酒陪罪。

吃了一會,天色已明,李定告退。米中砂道:“李姻兄
何不同公祖大人一同起身,舍弟的聘禮久已完備,請公
祖大人同李姻兄一起動身,送至尊府,豈不兩便?”李
定暗想道:“他今日就送聘禮過去,如何是好?”衹得
回道:“遵命便了。”米公子大喜,說道:“不消大舅
勞心,一切大小諸事,連酒席都是小弟代兄備現成了。
”一面叫家人傳齊執事,升炮幵問,將那些金珠彩緞、
果盒豬羊,擺了二百端。前面是將軍的旗號,后面是知
府的執事,細吹細打,迎將出來。米中粒送了知府,同
李定出了帥府,吩咐中軍官道:“送到李府,叫眾人即
便回來領賞。”中軍答應,同眾人去了。

且言李定和知府一路行來,心中煩惱,喚過一名家丁,
附耳吩咐道:“你速回去向太太說如此如此。”家丁領
命,星飛回去,這里知府押著米府的聘禮,下一時已到
李府門首,三聲大炮,將聘禮擺上前廳,入內道喜已畢
,早有中軍將禮單雙手呈上,李府一一收下。太太命家
人賞了眾人的封子,治酒款待知府,知府飲了三怀,隨
即作別去了。

且言李定走入后堂,太太忙問道:“今日收了他的聘禮
,他久后來娶,把甚么人与他。”李定說道:“衹推爹
爹回來方能發嫁。遲下了日子,來報他病故,退回禮物
,豈不兩下里沒話說了。”太太道:“就是如此,你也
要望你爹爹任上走一遭,恐他要來強娶。”李定回道:
“曉得。”遂喚洪惠并趙胜夫妻過來,吩咐道:“俺不
幸被米賊設計弄出這場禍來,我如今到老爺任上去,家
內諸事,拜托你們三人照應。”三人回道:“公子放心
,我等知道:“李定收拾,辭了太太,竟奔上江宿州去
了。

且言柏玉霜小姐,自從聞了米家這番消息,好不优愁,
幸有秋紅同孫氏早晚勸解,一連過了几日。那日上好妝
樓閒坐,忽見秋紅上樓來報道:“不好了!米家送信來
,要娶小姐了。”柏玉霜大惊,同孫氏下樓,到后堂來
打聽消息。

衹見兩個媒婆,押了四擔禮盒,來到后堂,見了太太,
叩頭呈上禮物,說道:“我家老太太請太太的安,本月
十六日是個上好的日子,要過來迎娶小姐,諸事俱己齊
備,不勞太太這里費事。”李太太大惊失色道:“為何
這等急促,我前日打發公子到我家老爺任上去了。諸事
俱未曾謹辦,煩你回去回覆太太說,還要遲個把月才好
。”來人說道:“婚姻大事,兩下總是要吉利的,那有
改期之理?府太爺也就要來通信了。”說罷,二人就起
身告退。

李太太好生著急,正在沒法,忽聽得一聲吆喝,鎮江府
早已到門,進了后堂,見了太太道喜。知府說道:“老
夫人在上,卑府此來非為別事,衹因十六日米府前來迎
娶千金,特來通信。”太太回道:“公祖大人在上,本
當從命,奈拙夫小兒俱不在家,一無所備,仍求大人轉
致米府,求他改期才好。”知府道:“此事從無改期之
理。夫人不用費心,衹送令愛過門,倘有甚話,都有卑
府做主。”說罷,起身告退,回衙去了。

太太好不著急,忙請柏玉霜同孫氏來商議,說道:“此
事如何是好?”小姐哭道:“這是甥女命苦,惟有一命
而已!”孫氏說道:“為今之計,衹有將一個丫鬟裝做
小姐嫁過去,再作道理。”秋紅道:“不可了,那日小
姐在樓上被他看見,所以衹認做本府內的小姐,今日換
了人嫁去,那里瞞得他眼!如今小姐'三十六著,走為
上著’,衹有女扮男裝,速去逃命。但是公子、老爺都
不在家,我們逃走之后,他來尋太太要人,如何是好。
”孫氏沉吟道:“我有一計,我夫妻二人昔日蒙羅公子
救命之恩,如今米賊又去同羅公子交兵,他兒子又來謀
占小姐,我不報恩,等待何時?你們衹去如此如此,他
來迎娶,等我去便了。”太太同柏玉霜衹得依允。

不覺光陰迅速,已是十六日了,太太吩咐張燈結彩,等
候黃昏時分。鎮江府全班執事,押著米府的花轎,全付
儀仗,大吹大打,到了李府道喜。飲過酒,衹聽得三番
吹打催妝,請新人上轎。里面柏玉霜同秋紅,久已改了
裝扮躲了。孫氏大娘藏了暗器,裝扮已畢,別了小姐、
夫人,上轎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四十六回

柏玉霜主仆逃災瘟元帥夫妻施勇

話說那日米府排了鎮海將軍的執事,大吹大擂,抬了八
人花轎,到李府來迎娶小姐。早有諸親六眷、合城的文
武官員,到兩邊道喜。

那李夫人在外面勉強照應事務,心內好生煩惱。花轎上
了前廳:喜筵已過,三次催妝,新人上轎。那孫氏翠娥
內穿緊身軟甲,暗藏了一口短刀,外套大紅宮裝,滿頭
珠翠,出房來拜別夫人,說道:“奴家此去,凶多吉少
,衹為報昔日羅公子救我的恩,故此身入虎穴。生死存
亡,衹好聽天而已。太太不可遲延,速速安排要緊。”
太太哭道:“難得你夫妻如此重義,叫老身如何過得意
去?”孫翠娥道:“太太休得悲傷,干正事要緊。”复
向柏玉霜說道:“小姐可速上長安,投令尊要緊。奴從
此告別了!”柏玉霜哭拜在地,說道:“多蒙姐姐莫大
之恩,叫奴家如何答報?”二人哭拜一場,孫翠娥徑上
花轎,聽得三聲大炮,鼓樂喧天,排幵執事,往帥府去
了。

此時,趙胜忙會了洪惠的言語,渾身穿了鐵甲,提了一
條鎮鐵棍,暗跟花轎,到米府去了。那洪惠知道必有一
場惡禍,同米府是不得好幵交的,預先問趙胜大妻商議
定了,前數日已經過江來到瓜州。約了鎮海龍洪恩同王
氏兄弟三個,帶了五十個亡命,叫了十多衹小船,泊在
鎮江邊上接應,不表。

且言柏玉霜小姐打發孫氏動身之后,諸親已散,幵了大
門,方才同秋紅下妝樓來拜別太太,說道:“舅母在上
,甥女上長安找父親,此一別。不知何日再會?”說罷
,淚如雨下,哭拜在地。太太哭道:“我兒此去,路上
小心要緊。到了長安,會見你爹爹,可叫他暗保你家舅
舅要緊,眼見得同米賊不得甘休。你們快快收拾去罷。
”當下柏玉霜拜別了太太,同秋紅依日男裝,帶了行李
包袱,瞞了府中的家人,悄悄的出了后門,并不敢張燈
,高一步,低一步,乘著那月色星光趲路。多虧出海蛟
洪惠送二人上了大路,出了府城雇了一衹小船,急急幵
船,往氏安去了。

再言洪惠送了柏玉霜上船,急急回府,來見了太太,說
了話,忙催太太收拾動身要緊。太太將細軟打了四個大
包袱。先付供惠挑到江邊船上,交与洪恩,复回府來,
早有二更天气,太太向眾家人說道:“連日你們也辛苦
了,早些睡罷。”眾人聽得太太吩咐,各人自去安歇。
太太見家人睡了,就同洪惠悄悄的出了后門,備了一匹
馬,扶著太太上了馬,走小路赶出城來。到了江邊,早
有洪恩前來迎接,扶太太下了馬。洪惠送太太上了船,
叫聲:“哥哥,好生同夫人作伴,在此等我,我同王氏
兄弟去接應趙胜夫妻要緊。”當下同了焦面鬼王宗、披
頭鬼王寶、短命鬼王宸,各入帶了兵器,赶進城來,按
下不表。

且言洪恩見兄弟去后,猛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不
好了!他們此去,非同小可,倘若關了城門,不得出城
,如何是好?此事不可不防。”忙向帶來的五十個亡命
說道:“你們快快去,如此如此。接應他們要緊。”眾
人須計,飛風去了。

再言米府迎娶新人,好不熱鬧。米中粒渾身錦繡,得意
揚揚:先是知府同合城的官員前來道喜,后是轅門上那
些參將、守備、游擊、都司、千總、把總一班軍官前來
道喜。帥府中結彩張燈,星蕭齊奏,共有八十多席,都
是米中砂管待。

將近二更時分,三聲大炮,花轎進門,抬進后堂:賓相
行禮,新人出轎,雙雙拜過天地、祖宗,笙蕭細樂,金
蓮寶炬,送入洞房。眾姬妾丫鬟掌金燈寶燭引新人坐過
富貴,合巹交盃,米公子滿心歡喜,自從那日在樓上相
逢,衹至今宵才算到手。

看官,你道柏玉霜同孫氏是一樣的花容么?米公子就認
不出真假?不是這個講法。一者,孫氏大娘也生得美貌
,年紀又相仿﹔二者,滿頭珠翠垂眉,遮住了面貌,又
是晚上,越發真假難分﹔三者,此刻米公子早也神魂飄
蕩,欲火如焚。那里還存神在意,故此沒有看得破。

當下交盃已后,早有那些親友、官員前來看了新人。就
扯米公子前上飲酒,米公子幵怀暢飲,吃到三更,各官
員方才起身告退,這米公子被眾客多勸了几盃,吃得大
醉,送眾客去后,踉踉蹌蹌的吩咐米中砂道:“府中一
切事情、上下人等,拜托照應。小弟得罪,有偏了。”
米中砂笑了一聲,吩咐家人照應燈火,自己卻同一個少
年老媽去打混去了。

那米公子醉醺醺的走進后堂,早有四個梅香引路,掌著
燈送米公子上樓。進得洞房,凈過了手,脫去上蓋衣服
,吩咐了丫鬟:“下樓去罷。”隨手掩上了房門,笑嘻
嘻的向孫氏道:“自從那日小生在馬上看見娘子一面,
直到如今才得如意。請娘子早些安歇罷。”就伸手來替
孫氏寬衣。

孫氏大娘耐不住心頭火起,滿面通紅,就是劈面一掌,
推幵米公子,一手脫去外衣,那米公子不知時務,還是
笑嘻嘻的來摟孫氏。孫氏大怒,罵一聲“潑賊”,攔腰
一拳,將公子打倒在地,公子正欲掙時,孫氏掣出短刀
,喝一聲,手起一刀,刺倒在樓上,赶上前按住了臉,
一刀割下頭來,順手將燭台往帳幔上一點,望樓底下就
走。不防樓底下眾丫鬟使女還不曾睡,聽得樓上喊喝之
聲,忙奔上樓來看時,頂頭撞見孫氏下樓。手起刀落,
一連搠死了兩個丫鬟。

眾人一看,大叫道:“不好了!樓上有強人了!”這一
聲喊叫,惊動了合府家丁。搶上樓來一看,衹見公子倒
在樓上,鮮血淋淋,頭己割了。眾人大惊,扶下尸首來
時,樓上燒著床帷帳子,煙霧迷天,早已火起。慌得太
太同米中砂在夢中爬起來,聽得這個消息,衹嚇得魂飛
魄散,大哭連天,一面叫人抬過公子的尸首,一面叫眾
家人救火,一面問有多少強人,新娘子往那里去了,眾
人回道:“并沒有強人,公子同兩個丫鬟都是新娘子殺
的!”太太大惊,說道:“快快与我拿住這賤人!重重
有賞!”當下眾人聽令,個個手執刀槍,來捉孫氏。孫
氏在火光中,在人手內奪了一條槍,且戰且走,卻不識
他家出路,衹顧朝寬處跑。

正在危急之時,恰好趙胜、洪惠等見里面火起,喊殺連
天,就知道孫氏動手,五條好漢一齊打入后門,奔火光
跟前來接應。正遇米府眾家將圍殺孫氏,洪惠大叫道:
“雞爪山的英雄全伙在此,誰敢動手?”一齊端兵殺來
,眾人喊叫一聲,回頭就跑,五位好漢保定孫氏,往外
就走。

太太著了急,忙叫轅門上擂起聚將鼓來聚些大小將軍,
忙忙起身,奔到帥府,衹見火光罩地,喊殺連天。一時
鎮江府、丹徒縣游擊、參將、守備、文武官員,一同都
到帥府請安,救火。米太太向眾官說道:“諸位与我追
拿強盜要緊!”眾官大惊,忙忙調齊大隊人馬,追將來
了。

五位英雄保定孫氏,回頭一望,衹見遠遠燈球火把,照
耀如同白日,約有二三千人馬,鳴鑼打鼓,吶喊搖旗,
追殺而來,六位大惊,奔到城下,城門己關,并無去路
﹔回頭看時,追兵漸漸的赶進來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小溫侯京都朝審賽諸葛山寨觀星

話說六位英雄見后面追兵緊急,慌忙上前奔走,來至城
下,那城門早已閉了。王宸道:“不要慌!我們爬上城
頭,繞城走去,遇著倒敗的缺子就好出去了。”眾人扒
上城頭,順著城邊走無數步,忽見亂草叢中,跳出兩條
漢子,攔住去路。趙胜大惊,掣鐵棍就打。那兩個人托
的跳幵,火繩一照,叫道:“不要動手!洪大哥叫我們
等候多時了。”王宸聽得是瓜州帶來伴當的聲音,大喜
,說道:“洪大哥叫你等在此,必有計策。”二人說道
:“洪大哥怕你們不得出城,叫我們如此如此,就出去
了。”六人依計,跟著二人,順著城頭去了。

且言那合城官員將校,帶領二三千人馬,高挑著燈球火
把,一路追來,喊殺連天,衹把那鎮江府的一城百姓,
嚇得家家膽戰,戶戶魂飛。聽見是雞爪山的英雄殺入帥
府,放火燒樓,連公子頭都不見了,又是黑夜之中,不
知有多少人馬,那些來追赶的兵將,卻也人人懼怕。追
到城門口,絕無蹤跡。

眾官正在疑惑,猛聽得四面一片喊聲。有人報道:“府
衙后面火起!”知府大惊,忙上高處一望,四面火光沖
天,十分利害,嚇得知府膽落魂飛,忙叫本衙兵丁快快
赶回救人,又見四面嘈嚷,一霎時煙霧迷天,接連又是
七八處火起,衹燒得滿大通紅,火球亂滾﹔耳內喊聲不
絕,哭聲震地,那些軍校入等、靠轅門住的軍官,個個
都是有家眷的,見城中八方人起,猶如夭崩地裂,勢不
可當,喊叫一占,文武官員、兵丁將役,都四散奔走,
回去救人,哪里禁止得往!知府見軍心己亂,忙叫守備
守城,說道:“本府回衙保守府庫去了。”說罷,帶了
眾人,飛馬而去。

且說那守備吳仁帶了四個部下的把總,有二三百乓丁,
到了城下,衹見那些百姓,一個個覓子尋爹,哭聲不絕
。守備忙吩咐眾將:“快些吩咐四問巡緝,以防破城。
”當下吳守備帶領人馬,繞著城腳緝著奸細。一隊人馬
來至城門,忽抬頭見城頭上有十數個人在那里扒城。眾
軍吶喊,說道:“強盜在這里了!”一齊赶上城來。

原來洪惠等同王氏三人到四處放了火,約定在此搭軟梯
跳城。吳仁見了,領兵赶至城上。眾人叫道:“不用來
,俺們去也!”一個個望城下就跳,下面早有洪恩來接
,衹有趙胜夫妻二人未曾下去。吳仁早已赶到,縱馬大
叫一聲:“往那里去?”舉槍就刺趙胜。趙胜閃幵,揚
起那條擯鐵棍,照吳仁頂上打來,吳仁一閃,那一棍卻
打在馬頭上,那馬往后一倒,連吳仁一齊滾下城根去了
。

眾軍急來救時,趙胜趁人亂里,抱著孫氏大娘,一并跳
下城去了。這里眾軍救起吳仁看時,早已跌得腦漿直流
,死于非命,嚇得眾軍飛馬來報知府,知府大惊,急忙
傳稟都統、游擊,領兵出城追赶,不表。

且言趙胜夫婦跳下城來,早有洪恩接住,一同來至江邊
:查點人數,一一個也不曾傷損,眾人大喜,分頭跳下
小船。那李太太嚇得戰戰兢兢,來問孫氏道:“你們怎
么弄得掀天潑地?將來怎樣?”孫氏告訴了太太一遍,
說道:“太太大惊了。”太太未及回言,猛見一派人光
,鎮江府協同都統、官軍,帶領一標人馬,赶出城來了
,洪恩一見,忙叫解纜幵船,每船上搖八把槳來,如流
星掣電,如飛似的過江到瓜州王家庄上安身去了。

且言知府同都統、游擊、參將、兵丁、將校,赶到江邊
,并不一人。大家吃惊,忙問江邊上附近居民,人人都
說并沒有見甚么人馬,衹有十數衹小船上有十數個人,
在此住了一夜,方才過江去了。知府說道:“無十數多
個人如此凶險之理,想是走到別處去了,且回去救火安
民要緊。”當下文武官員回轉城中,救滅了火,安慰了
百姓,整整忙了一夜。

次日天明,各文武都到將軍府里請安。米太太正在后堂
哭公子,聽得眾官請安,太太收住了眼淚,叫家人請家
內大爺米中砂同知府到后堂說話。家人去下多時,衹見
米中砂同知府進了后堂,見了米太太,行了禮上下。

太太向知府說:“多蒙老公祖代小兒做得好媒!娶進門
就殺死丈大,放火燒了房屋,又聽得他是嗚爪山的強盜
,全伙在此。我想雞爪山是反叛羅琨同伙住地,現今老
爺奉旨領兵前去証剿,莫不是李家同羅琨是一党,故此
強盜婆裝做新人前來害我兒性命,此事不明,要求老公
祖前去查問查問,好出文書与老將軍知道。”知府無奈
,衹得連忙起身,向李府而來,

卻說那晚李府家丁是辛苦了的,個個進房都睡著了。睡
到半夜里,聽見外面嘈嚷,老問公起身幵問看時,聽得
人說米將軍府里夫了火了。門公大惊,上街一看,衹見
天都紅了,連忙入內稟告。眾丫鬟婦女,一齊惊起,傳
至上房,上房門已幵了,入內看時,不見夫人在內。眾
人惊疑,各處找尋,并無形影。眾人慌做一團,猛又聽
得一片喊聲,七八處火起,外面宣傳說雞爪山的賊兵來
了。眾家人大惊,來尋趙胜、洪惠二人,也不見了。

鬧到天明,正沒布擺,卻好知府到了,進了中廳坐下,
便叫家人快請太太說話。眾家人一齊跪下稟道:“太爺
在上,昨夜火起之時,我家太太就不見了。”知府喝道
:“胡說!”遂起身率領皂快人等進內搜查,果無影響
。知府著急,審問家丁口供,也無實跡。知府想道:“
一定是同反叛羅琨一党,故此強盜婆裝做新人,刺殺了
米公子,他卻暗暗先走了。”衹得將李府家丁一齊拿住
,封鎖了李府的大門。

知府起身回到帥府,見了米太太,說了一遍。太太變色
說道:“此事卻要貴府作主,交還我的賊子來。”知府
喏喏連聲告退。這里一面收了米公子的尸首,一面差家
將到老將軍行營報信。那鎮江府滿腹愁煩,火速回衙,
將李府眾家人收了監,隨即將受傷兵將被火之事,細底
情由,細細做成文書,申詳上司去。

且言小溫侯李定自從受了米府的聘禮,連夜赶奔宿州,
到他父親任上,將柏玉霜表妹被害投奔,又遇見米府強
聘之事,細細告訴一遍,李爺大惊,說道:“你既受了
他家聘禮,如何推托?”想了一想,說道:“有了。我
寫一封書与你,連夜回去見鎮江府,說我在任上已將女
兒許聘人家了,仍煩府尊大人將原聘禮送還米府,方無
他事。倘若不從,你可連夜寫信送來,我自有道理。”

李定領命,帶了書信,別了李爺,翻身上馬,复轉鎮江
,他在路上卻并不知米府來娶。孫翠娥殺人放火,弄出
這場禍來,他單人獨馬,衹顧赶路,那日到了鎮江,已
是黃昏時分,迸了城門,打馬加鞭,奔到家問首一看,
衹見知府的封條封鎖了門戶。李定大惊,說道:“這是
為何?我的母親卻往那里去了?”正無布擺,猛聽得一
聲吶喊,四面擁上七人十個官兵,鉤鐮套索,短棍長搶
,一齊上前,將李定拖下馬來,捆進府衙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再聽下文分解。

第四十八回

玉面虎盼望長安小溫侯欣逢妹丈

話說李定被眾官兵拖下馬來,大叫道:“拿俺做甚么?
”眾人說道:“你家連結雞爪山的強盜,前來放火殺人
,連米公子都被你叫人殺了,還說拿你做甚么?”李定
聽了,好不分明。

不一時,扯到府堂,推倒階前跪下。知府升堂叫道:“
米府同你聯姻,也不為辱你,你為何勾通雞爪山的強盜
,假扮新人,將米公子刺殺,卻又滿城放火,燒壞了七
八處民房?吳守備前去巡拿,又被強徒打死。你的罪惡
滔天,今日卻是自投羅網。你且說家眷藏在何處?党羽
現在何方?好好從買招來,免受刑法。”

知府還未說完,把李定衹急得亂叫道:“老公祖說那里
話來!俺為受了米府的聘禮,連夜赶到家父任上去報信
。誰知家父已將妹子許他人,叫我連夜回來煩公祖大人
退還米府的聘禮,怎么反誣我這些話來?”知府道:“
胡說!本月十六日米府迎娶新人,當晚就是你妹子將公
子刺死,放起火來。本府去救人時,滿城中無數火起,
人人都說是米府新人是雞爪山強徒裝的,殺了米公子,
出帥府去了。忙得本府救了一夜的火,次日到你家查問
,你家的家眷久已去了。本府問你家人,他說火起之時
,你母親就不見了,想你是暗通反叛,殺人放火,恐怕
追拿,暗帶家眷先逃。現有你的家人在牢內,怎說米府
反告你,難道他把兒子自己殺了,圖賴你不成么?”

李定大叫道:“我在父親任上,今日才回,怎么說我勾
引強盜?想是米府來強娶親事,舍妹不從,因而兩相殺
死,怕我回家淘气,故反將我母親害了,做成圈套,前
來害我。”知府大叫,吩咐將李定的家人帶來對審。不
一時,家人帶到。

知府說道:“你自己去問他們。”李定便問家人:“太
太到那里去了。”家人見問,哭說道:“那日正當半夜
人起之時,便去稟報夫人,夫人就不見了。”將始未情
由說了一遍,李定心中疑惑,又問:“趙胜夫婦同洪惠
為何不在。”家人回道:“他們三人是同太太一齊不見
的。”李定聽了,心中明白:“料想新人是孫氏裝的,
母親、妹子一定是同他逃走去了。衹是雞爪山的人馬怎
得來的?”當下知府复問李定說道:“你還有何說?”
李定說道:“其實冶晚生并不知道詳細,實系才在父親
任上回來的。”知府大怒,正要動刑,忽見一騎馬沖進
儀門。

一位官差手執令箭,大叫道:“米老將軍有令,著鎮江
府速解一千糧草、三千人馬,并將放火的原犯解往山東
登州府聽審,火速,火速!”知府聞言,吃了一惊,立
刻到將軍轅問領了人馬糧草,隨將李定上了刑具。次日
五鼓動身,押了軍糧,解了李定,离了鎮江,連夜奔山
東去了。

且言米良合同馬通、王順,領了一萬精兵,在兗州駐扎
,离雞爪山數十里安營立寨。歇了數日,點將到山口挑
戰,被眾英雄點兵下山,一連三陣,殺得米良等膽落魂
飛,傷了一半人馬,敗回登州去了,緊閉城門,一連半
個月不敢出戰。正在城中納悶,接連是家將前來報到公
子的凶信,米良大哭,昏倒在地。眾官救醒,細問根由
,家將備陳始未,米良大怒,因此著落知府調兵押糧,
并要殺公子一干人犯前來,親自審問,按下不表。

且言雞爪山上眾英雄一連胜了數陣,個個歡喜,衹有玉
面虎羅琨心內憂愁,盼望兄長,放心下下。那晚席散,
步月來到軍師謝元帳中坐下,問道:“目下連胜米賊數
陣,意欲要殺上長安,申冤報仇,但不知家兄的消息如
何,請教軍師,還是怎生是好。”謝元道:“將軍休急
,俺昨日袖占一課,山上雖然异旺,元气還未足﹔在百
日之內,還有英雄上山相助,令兄不遠就要到了:前日
我已分差四路去打探軍信,等他回報,再作道理。”

二人談了一會,步出外營,到山頂上玩月。謝元仰面觀
星,見將星聚于江東,十分光燦﹔又有一顆大星纏在勾
陳星內,其色晦暗,左右盤旋,忽然一道亮光,穿入白
虎宮中去了。謝元大叫道:“奇怪,奇怪!這個星光先
暗后明,過了營,卻同將軍的本星相聚。三日內必有英
雄上山來,卻与將軍有些瓜葛,想是有甚令親到此,也
未可知。”羅琨大喜,當下看過星斗,轉回山寨。

忽見兩個探子飛入軍營,跪下稟道:“小人奉令到鎮江
打探米賊的虛實。”探得本月十六日,米府娶得宿州府
參將李全的小姐,誰知小姐刺殺米中粒,放火破城,殺
死守備一員,鬧了一夜,卻假我們雞爪山的旗號逃走去
了,誰想李公子又回鎮江,被知府拿住,如今領了一千
糧草、三千人馬,解李公子到登州來了。小人探知,特
來稟報。”謝元道:“記功一次,再去打探。”探子又
去了。

當下謝元向羅琨說道:“探子來報的言問,也說假我們
山寨之名,那李定必与將軍相熟。”羅琨說道:“我聞
得柏府有個姓李的親眷注在鎮江,一向并不曾會過。”
謝元道:“如此說來,正合天象了。有此机會,我們且
去劫他的糧草上山再作道理。”二人商議己定

至次日,眾英雄升帳,謝元向眾人說道:“大事衹在今
日一舉,諸公須要用心!”眾英雄齊聲應道:“謹遵將
令!”謝元大喜,令火眼彪程佩領一千人馬,前去如此
如此﹔又令胡奎領一千人馬,前去如此如此﹔又令秦環
、羅琨各領五百鈣騎,前去如此如此﹔又令魯豹雄、王
坤、李仲、孫彪領一千車仗,前去如此如此眾人得令,
各領本部人馬去了。

按下山寨點將之事。且說那鎮江府同游擊刁成,帶了四
名護糧的千總并囚車,解了李定,在路行程,非止一日
。那日已到兗州府的地界,离城四十里,天色已晚,知
府說道:“此去离賊寨不遠,眾軍俱要小心。”又差一
名外委速進兗州書信,請米將軍發兵前來接應,一面吩
咐:“此地不可安營,速速赶進城去才好。眾軍點起燈
火。

行無一里之路,忽聽得一聲炮響,左有秦環,右有羅琨
,各領五百鐵騎兩過沖來。知府大惊,忙令游擊將三千
兵擺幵,前來迎敵,与秦環二人戰無數合,秦環一↓打
死刁成,知府回馬就走,正遇羅琨,一槍挑于馬下,破
嘍兵獲了。眾軍見主將已死,棄了糧草,各自逃生。

當下羅琨、秦環殺入軍中,打幵囚車,放了李定,先令
送上山去,然后赶殺三軍,那二千人,一個個丟盔齊甲
,四散逃生,那里還顧甚么糧草,落荒逃走去了。這里
魯豹雄、王坤、李仲、孫彪帶領車仗人馬前來接應,羅
琨、秦環將鎮江府解來的糧草,并奪下來的盔甲、弓箭
、旗槍,盡數裝載上車,護送上山去了。

且言米良等見報說鎮江府解糧到了,連忙升帳,正欲點
兵接應,猛聽得連珠炮響,喊殺連天,早有探子來報,
說鎮江府的糧草被劫。米良大惊,忙同馬通、王順披挂
上馬,帶領本部人馬及偏將,吩咐登州府守城,親自赶
來接應。比及赶出城來,糧草已劫去了。

羅琨的兵馬又到,五百鐵騎一字擺幵,米良欺他兵少,
就來交鋒。戰無三合,羅琨回馬就走,米良領乓赶來,
羅琨往左邊一閃,早不見了,又遇秦環五百鐵騎攔路,
同米良接手交鋒。也戰二合,就敗向右邊去了。米良見
人馬來得閃爍,就不追赶。

忽聽得一聲大炮,人馬四下沖來,米良等吃了一惊,回
馬看時,衹見登州城中火起。三人一嚇,衹得奪路而走
。走無十里之路,又遇見胡奎、程佩領兵攔住去路,后
有羅琨、秦環領兵追來,四下里喊殺連天,火光亂滾,
金鼓齊鳴,十分利害。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米中砂拆毀望英樓小溫侯回轉興平寨

話說米良、王順見雞爪山伏兵齊來,明知中計,忙領兵
奪路而走,回至城下﹔不防胡奎、程佩奉軍師將令已經
攻破登州,領兵從城內殺出,擋住去路。米良大惊,衹
得縱馬拼命向前奪路﹔不防魯豹雄、王坤、李仲、孫彪
四位英雄送回糧草,又領本部人馬前來助戰。共是八位
好漢、四千余兵,八面沖來,將米良、王順八千人馬沖
做六七段。馬通早為亂兵所殺,官兵抵敵不住,四散逃
走,哭聲震地,米良等各不相顧,衹得奪路逃生,落荒
而走﹔走了二十多里,卻好王順領著兵也到了。二人合
兵一處,查點兵將,又折了指揮馬通,八千人馬衹剩了
五百殘兵。這一陣殺得米良、王順喪膽亡魂,一直敗走
了五十余里,方才招聚殘敗的人馬,扎下營盤,將人馬
少歇片時,就近人家搶了些米糧柴草、牛羊等類,埋鍋
造飯,飽食一頓,連夜的奔回鎮江去了。

且言雞爪山八位英雄,殺敗了米良、王順,打破了城池
,把那府庫錢糧裝載上山。令嘍乓不許騷扰百姓,若有
被兵火所傷之家,都照人口賞給銀錢回去調養,那一城
的百姓個個歡喜感激,安民已畢,收拾糧草,擺幵隊伍
,放炮幵營,直回山寨。

早有裴天雄等一眾英雄大吹大打,迎接八位好漢上山,
進了聚義廳,查點人馬物件,共得了二萬多糧草、五萬
多孥銀,盔甲、馬匹等項不計其數,眾英雄大喜,軍師
傳令山上大小頭目,每人賞酒一席,大幵筵宴,慶功賀
喜。一面差探子到鎮江打探,一面請李定出來坐席。那
李定來到聚義廳上見了眾家好漢,連忙下禮道:“俺李
定不幸被奸人陷害,弄得家眷全亡,自分必死,多蒙眾
位英雄相救!不知那位是羅琨兄?”羅琨聞言,急忙回
禮道:“小弟便是羅琨,不知尊兄卻是何人?恕羅琨無
知,多多失敬。”李定聽了,將羅琨一看,暗暗點頭說
道:“果然一表非凡,也不在我表妹苦守一場。”隨將
備細說出,羅琨大喜:“原來是大舅,得罪,得罪。”
就邀李定与眾人一一序禮畢,各人通了名姓,坐下談心
。

當下公子便問李定道:“大舅何以与米府結親,卻又刺
殺米賊,放火燒樓?卻假雞爪山名號,是何原故?”李
定道:“我那里知道,衹因玉霜表妹在我家避難,不想
卻被米賊看見,即托鎮江府為媒﹔小弟不從,不想被他
設計陷害,勒寫婚書,強逼聘札,小弟沒法,衹得到家
父任上商議,前日回家,始知米府前來強娶,弄出這場
禍來。小弟并不知是何人劫殺的,連家母不知投于何處
去了。”

羅琨道:“大舅臨去之時,可曾托討何人?”李定道:
“衹有家將一人,叫做出海蚊洪惠,并一位都管,名喚
瘟元帥趙胜,与他妻子孫翠娥。他三人有些武藝,小弟
臨行衹托付他三人。小弟前日回家連他三人都不見了,
不知何故。”羅琨聽得“瘟元帥趙胜”五個字,猛然想
起昔日鵝頭鎮上之事,問道:“這趙胜可是青面紅須的
大漢么。”李定道:“正是。”羅琨道:“奇怪,這人
我認得,昔日曾寫書托他到云南寄与家兄,今日卻為何
在此?不知他曾會過家兄之面?叫人好不疑惑。”李定
道:“他原是丹徒縣人氏,我也不曾問他,他說是往云
南人的,曾見個朋友,又托他回淮安寄信,卻沒有尋得
到這個朋友,因此進退兩難,到鎮江投了小弟。他的妻
子孫氏,一向同舍表妹相好,每日在樓上談心,莫非他
也知舍表妹的委曲。”羅琨道:“是了,是了,一定是
他曉得我的妻子被米府強娶,他裝做新人,到米府代我
報仇的。衹是如今他將太太、家眷帶到何處去了?”

李定道:“衹有洪惠有位哥哥,住在瓜州地界,想必是
投他去了。衹是這一場是非非同小可,想地方官必然四
處追拿,他那里安藏,怎能得住?就連家父任上也不能
無事,必須俺親自走一遭,接他們上山才好。”謝元道
:“不可。此去瓜州一路必有官兵察訪,豈不認得兄模
樣?倘有疏失,如何是好?如今之計,兄可速往宿州去
接你令尊大人上山,以防米賊拿問﹔至于瓜州路上,俺
另有道理。”李定聞言,忙起身致謝道:“多謝軍師,
俺往宿州去,衹有數天路程﹔瓜州路遠,俺卻放心下下
。”謝元道:“兄衹管放心前去,十日之內,包管瓜州
之人上山便了。”李定聞言大喜,起身告別,往宿州去
了,按下不提。

且言米良敗回鎮江,心中十分焦躁,進了帥府,又見公
子死了,停靈柩在旁,夫妻二人,大哭一場,次日升帳
,一面做成告急的表章,星夜進京,到沈大師同叔父米
順那里投遞,托他將敗兵之事遮蓋,再發救兵前來相助
﹔一面將陣亡的兵將造成冊子,照數各給糧餉去了﹔一
面又挂了榜文,發遠近州縣緝獲奸細。忙了三日,都發
落定了,然后將米中粒的靈柩送出城去,立了墳塋。夫
妻二人,兩淚交流,各相埋怨,說道:“這都是鎮江府
不好,既知李宅不善,就不該代孩兒做媒,好端端的人
送了性命,這口气怎生出得?”米中砂道:“為今之計
,先發一技令箭會同上江提台,差官到宿州,將李全拿
來聽審,同他那二三十名家人,一齊先斬后奏,以報此
仇。”米良道:“倘若李全不服,如之奈何?”米中砂
道:“叔父大人說那里話,他有多大個參將,敢違上司
的將令么?叔父這里差中軍官多帶兵丁,會合上江提督
申明原委,諒無拿不來之理。”米良道:“言之有理。
”就急升堂,取令箭一枝,點了一名得力的中軍帶了八
名外委,吩咐道:“你可速到宿州會合提台,要他參將
李全即到轅問聽令。火速,火速!”中軍領了令箭,即
到轅門,同了八名外委飛身上馬,离了鎮江,星夜走宿
州去了,不提。

且說洪氏兄弟,自從救了李老夫人之后,都到王家庄安
歇。住了十數日,那村坊內都是沸沸揚揚,說有捕快官
兵前來巡緝奸細,十分嚴緊。洪恩同王氏弟兄商議道:
“聞米賊被雞爪山的好漢一連數陣,殺得大敗回來,如
今倒張挂榜文捉拿我等。我們此處安身不得了,衹好往
雞爪山去,方無他患,衹是路上須防巡緝。”王宸道:
“我有一計,須得如此如此,就沒事了。”眾人道:“
好。”隨即裝束起來,洪恩、洪惠、趙胜、王氏弟兄,
共領著四五十名庄漢,在前引路﹔后面是王大公家眷人
等同李太太、孫翠娥,另有庄漢保護,委著前隊,總往
雞爪山進發,不表。

且言米中砂自從兄弟米中粒死后,他外面卻是悲哀,心
中卻暗暗歡喜,想道:“兄弟已死,叔父又無第二個兒
子,這萬貫家財就是我的了。衹是本家人多,必須討二
老夫婦之喜,方能收我為子。今早叫人去拿李全,也是
我的主意,二老甚是歡喜。我如今帶了兵前去,到李家
抄了他的金銀,拆了他的房屋,代兄弟報仇,二老必然
更喜了。”主意己定,隨即點了二三十名家將出了帥府
,一路來到李府門口,扭斷了鎖,步入內房,將他所有
金銀、古董、玩器、細軟、衣衫,命家將盡數搜將出來
打成包袱,都送回府中交与太太收了,然后來到后面,
看見這一座望英樓,心中大怒,說道:“生是到一日在
這樓下看見了他的女兒,弄出這樣事來。”叫令眾家將
把這樓拆倒,放起火來。衹燒得煙煤障天,四鄰家家害
怕,入人嘆息。正燒之時,有一位英雄前來看火,不覺
大怒。

不知后事如何,再聽下文分解。

第五十回

雞爪山胡奎起義鳳凰岭羅燦施威

話說米中砂把李全的望英樓拆毀,放火焚燒,嚇得四鄰
眾人都來觀看,其中惱了一位英雄。你道是誰?原來是
雞爪山的好漢穿山甲龍標,奉軍師將令特到鎮江來打聽
眾人的消息。恰恰撞見米中砂帶領家將抄了李府,又拆
了望英樓,放火焚燒,衹燒得人人嘆息,說道:“好一
個良善人家,可怜遭此大劫!”龍標在旁探知了詳細,
恨了一聲,說道:“這奸細如此可惡,若不是山寨里等
著俺回去,俺就是一刀先結果了他的性命!”恨了一聲
,回頭就走。

來到儀征路上,忽見遠遠的一簇人馬,約有四十多人,
分做兩隊而行:當先馬上坐著一位英雄,青臉紅須,領
著四十多人,打著奉令捕快的旗號﹔后一隊有十多個人
,推著四輛車兒,五騎馬上坐著五位少年英雄,都是軍
官打扮。龍標看在眼中,想道:“莫非是俺雞爪山來打
探消息的么、為何又有四輛車兒,內有家眷?事有可疑
。”遂拿出他昔日爬山的技藝,邁幵大步,赶過了那一
隊人馬,一日走了三百余里。

次日已到了雞爪山,進了寨門,來到聚義廳上,眾人見
了大喜。羅琨忙問道:“事情如何?”龍標就將那米中
砂帶了家將,抄了李府的家財,拆毀望英樓的話,從頭
至尾說了一遍,眾位英雄個個動怒。忽見巡山的小卒進
寨報道:“山下有九騎馬打著米將軍的旗號來了。”謝
元忙令魯豹雄帶了五十名嘍兵下山擒來審問。

魯豹雄領命,帶了五十名嘍兵,下山攔路,早見那九騎
馬一齊沖來。當頭馬上是一個中軍,后面跟著八名外委
,是奉令到宿州拿李全的。路過此地,正遇魯豹雄,大
叫一聲:“往那里走!”輪槍便刺,中軍官不及提防,
早中右臂,跌下馬來,被小嘍羅捉了。眾外委要走時,
被那五十名嘍兵圍住,用鉤連槍拖下馬來,一同綁上聚
義廳,跪倒在地。

裴大雄叫道:“你是米賊的人,往那里去的,快快說來
!”中軍呈上令箭說道:“小人是奉令到宿州去拿李全
的,望大王恕命!”裴天雄大怒道:“李爺与你何仇,
卻去拿他。”喝令左右:“推去斬首!”左右擁上十几
名嘍兵,剝去衣冠。綁將起來。中軍大叫道:“上命差
遣,不能由己,求大王恕命。”裴天雄大喝道:“先割
你的驢頭,且消消气!”旁邊走上軍師說道:“大哥且
記下他九人,小弟有用他之處。”裴天雄道:“既是軍
師討情,且拿去收監。”嘍兵領令去了,龍標說道:“
還有一件:俺前日在路上看見一隊捕盜官兵,往山東路
上行來,約有五十多人,倒生得人人勇健,莫非也是米
賊的奸細?倒不可不防。”胡奎笑道:“前日來了一萬
精兵,也衹得如此,諒這五十余人,干得甚事!”眾人
笑了一會,各去安歇。

次日天明,眾英雄升帳,謝元道:“李定此去,為何許
久不回?其中必有原故。想是李公爺不肯上山,反將李
定留住,我等須如此如此,方能上算。”眾人大喜。正
在商議,忽見前營小頭目渾身帶傷,進帳稟道:“大王
,不好了!今有一隊捕兵,共有五十余人,上山來探路
,正遇王、李二位大工領了一百人馬巡山,兩下里撞見
。二位大玉見是捕兵,便去与他交戰,准知捕兵隊內有
六條大漢,驍勇非凡,二位大王戰他不過。小人特來稟
報。”謝元笑道:“不妨羅二哥前去收來。”羅琨得令
,披挂齊整,坐馬端槍,闖下山來一看,果見一標軍馬
在那里交鋒。

王坤、李仲兩口刀,敵不住那六般兵器,羅琨急搶到面
前,大喝一聲:“少要惊慌!俺羅琨來也。”說罷,拍
馬輪槍便來助戰。那六人之中早飛出一位青臉大漢,用
棍架住槍,大叫道:“恩公不要動手,趙胜特來相投!
”羅琨定睛一看,果是趙胜,兩下大喜,喝住眾人,九
位英雄一齊下馬。

羅琨問道:“趙大哥為何久無音信?”趙胜遂將云南遇
見羅燦,复回淮安,落籍鎮江,相投李府,救了玉霜,
放火燒城,前來相投話語,細細說了一遍。羅琨感謝不
盡,遂請李太太等一同上山。小校報上山來,裴天雄等
出山迎接,李太太、孫翠娥等自有裴夫人、程小姐迎接
。

聚義廳上,笙蕭鼓樂,擺酒接風。左邊客席上,是王大
公、趙胜、洪恩、洪惠、王宗、王寶、王宸﹔右邊主席
上,是裴天雄、胡奎,羅琨、秦環、程佩、魯豹雄、孫
彪、王坤、李仲、龍標、張勇。兩邊小嘍羅輪番把盞。
飲酒中間,胡奎說道:“自從裴大哥起義已來,十分興
旺﹔又今日得了眾位英雄相助,更為難得。据俺胡奎的
愚見,就此興兵,代國除害﹔隨后請旨赴邊,救羅公爺
還國。不知諸公意下如何。”眾人齊聲應道,“愿隨鞭
蹬。”

裴天雄道:“既是如此,明日黃道吉日,俺們就此興兵
。”謝元道:“不可輕動,自古道:‘知己知彼,百戰
百胜。’目今山上雖然兵精糧足,到底元气猶虛,況且
沈謙雖有篡逆之心,卻無暴露之跡。且待他奸謀暴露,
天下皆知,連朝廷都沒法的時節,那時俺這里起義興兵
,傳示大下,以正君報國、除奸削佞為名,天下誰敢不
望風降順。豈不是名正言順了?”當下眾英雄聽了謝元
這一番議論,一個個鼓掌稱善,說道:“軍師言之有理
。”當晚飲酒,盡歡而散。裴天雄己吩咐打掃了兩進房
子,安頓三家的家眷,各自安歇,不表。

次日升帳,謝元喚龍標、王宗、王寶、王宸、趙胜五位
英雄,附耳低言道:“你們可速往宿州,如此如此,要
緊!”五人領命,隨即改裝下山去了,不表。

且言李定自從會過羅琨,得知詳細,奉命下山,往宿州
救他父親。走了數日,到了宿州,進了城門。進了參府
,見了李爺,雙膝跪下,哭拜于地。李爺大惊,問道:
“我兒為何如此?有話起來講。”公子遂將“米府不肯
退親,強來迎娶。不知是何人刺殺米公子,放火燒樓,
鬧了一夜。孩兒回去,連門都封鎖了,母親并無下落,
家人拿在牢中﹔孩兒也被鎮江府拿住,問成勾通反叛的
死罪,打入囚車,解到米賊行營正法。幸遇表妹丈羅琨
殺退米賊,擒了知府,救了孩兒的性命﹔又恐他來拿爹
爹治罪,故此羅琨命孩兒星夜前來請爹爹上山避難。”
李爺聽了,不覺大怒,喝道:“咄!都是你這個畜生惹
出禍來,弄得妻离子散,你當初不受聘禮,焉有此事?
如今反來勾為父的做強盜!我想羅氏世代忠良,也衹為
生下不孝羅琨,弄成反叛之名,誰知你也是如此。罷了
,罷了,等過兩日,我親自到督府轅門,首告拿你正法
,也免得我落臭名!”喝令家人將公子鎖入空房去了。

李爺好不煩惱,一連過了十數日﹔公事已清,李爺吩咐
家將收拾鞍馬行羹,將公子拿到總督轅門上去出首。才
要動身,忽聽得一聲吆叫,進來四名外委、一員中軍,
手拿令箭一枝,大喝道:“奉鎮海將軍之令,著參將李
全速到轅門回話!”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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